第九十四章 轮回_此情荒唐不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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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轮回

  傍晚吃过了晚饭,我和邵伟文各自坐在沙发的一角,我静静的看电视,他沉默着看报纸,门铃声忽然响起来,保姆从厨房出来,问了一声谁,门外的人底气十足的说,“警察。”

  我和邵伟文听到这个回答同时抬头看过去,保姆将门打开,外面走进来两个穿着黑色警服的刑警,他们站在玄关处,看了看邵伟文。

  “邵先生。”

  邵伟文将报纸放下,站起身迎上去,和他们分别握了手。

  “找我有事?”

  警察点头,“调查点情况。”

  邵伟文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电视对面一侧的沙发,请他们坐下。

  警察落座后将手包放在茶几上,打开,从里面掏出许多东西来,“邵先生,张墨渠您认识吗。”

  邵伟文回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如果是滨城银龙会的那个张墨渠,那我认识。”

  警察说:“听说他和邵氏也颇有渊源?”

  “没错,他是邵氏的散股持有者里最大的股东,持有我们邵氏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如果他要求入董事会,相当于第二大股东。他在三个月前将他名下全部股份无偿赠与我,现在他和邵氏并无关系。”

  警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为什么他会无偿赠给您股份,你们之间关系很好吗?”

  邵伟文若有所思的思考了一会儿,“算不上。因为私下来往很少,至于股份的赠与,其实连我都不清楚为什么,外界有人传言,他看上了我的女人,呵呵,我想私人恩怨问题,就不方便说太多吧,毕竟他的生意,我没有涉及,他具体在做什么,滨城有些头脸的人都知道,毕竟张墨渠的大名也算滨城财富和地位的象征了,但如果因为我知道他就要被牵连进去,那全滨城人民岂非都要三堂会审。只能说,针对他在邵氏内部混乱的时候出手相助,非常仗义,我也将倾尽我的能力报答,配合他的相关案子。”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眼神示意了一下,又看向我,“这位是?”

  邵伟文伸手过来抚摸我的头发,却像是故意弄得凌乱,几乎遮住了我的半张脸。

  “我的一个女性朋友。”

  警察点点头,“小姐贵姓?”

  “艺名叫娜娜。”

  邵伟文说完就笑了笑,“二位还是别拿邵某人打趣了,我这个风流的花名,早就传了多少年,趁着未婚妻不在,才敢带来叙叙旧情,二位就当没看见,买我一个面子,行吗。”

  警察笑了笑,“那是自然,邵先生幽默了。”

  他们将笔记本塞回包里,然后站起来,朝邵伟文露出一个无比友好的笑意,“那就这样吧,我们想要了解的也算差不多。打扰邵先生了,您是纳税大户,有商业道德和优良品行的商人,非常荣幸能够见到您。今晚的事,也请您保密,以后如果有需要,烦请您继续配合。”

  邵伟文和他们再次握了握手,“一定配合。这是我身为中国公民的义务。”

  送走了警察,邵伟文又兀自站了一会儿,才在我身旁坐下来,他十指交握,垂眸沉默了片刻,然后对我说,“沈蓆婳,不要跟任何人说你认识张墨渠,更不要说你是他的女人,还为他怀着孩子。”

  我自然明白他为什么叮嘱我这些,张墨渠没有妻子,父母双亡,在他身边,我几乎就是最亲密的人,既然张墨渠在局子这么久都没将我供出去,势必是他在故意隐瞒为了保护我,一旦我的存在和身份被警察知道,很有可能我也将被请进去,没人会相信我不知道张墨渠都做了什么,我属于知情不报。

  我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心情特别烦闷沉重。

  “你觉得事情棘手吗,想要把他捞出来的可能性,是不是越来越小了?”

  邵伟文摇头,“不是,在警察没来之前,我倒觉得很难做,现在恰好相反,我觉得张墨渠被许多人忌惮着,之所以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也许他也掌握了什么大人物的秘密,局子的人似乎对他的案子很讳莫如深,并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我感觉从刚才他们的问话中,我倒觉得他们不像是来找罪的,而是来抹罪的,他们很不希望听到张墨渠在和他认识的合作过的人口中不好的过去。我发现了一个细节,他们的记录是筛选后的,并没有详细速记,局子对待每个人证的口述都格外看重,这是一个反常。”

  经过邵伟文这样的提醒,我也隐约察觉到了一点不寻常,我咬着嘴唇,脑海中很乱,仿佛一下子拥挤进来了许多片段,支离破碎的,我闭上眼,两只手扣住太阳穴的位置,静静的梳理着,然后,我就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顾柏林。

  作为全国第二大省的函省,囊括了六个大城市,五个小城市,人口近六千万,占去了华夏总人数的二十分之一。这样一个地大物博资源丰富的富庶大省,能挖到的油水自然不少,何况还是那般位高权重的人物,那么张墨渠和肖松说,顾柏林的书房有机关,打开后可以直通地下室,可是一个为职位为人民操劳过重的司、令官,他能有什么秘密需要这般苦心孤诣的隐藏。除非是见不得光的。

  张墨渠这样清楚他书房的构造,而顾柏林又是一个心思缜密相当多疑的人,绝对不可能主动告诉了他,那只有一个可能,张墨渠安排了人在顾柏林身边,做了间谍,并且还得到了他的信任,掌握了他很多的秘密。

  我看着邵伟文,犹豫了片刻,始终拿不准主意该不该对他说,说了似乎很冒险,这也许是张墨渠在里面和那些人周旋对峙的最后砝码,可不说,我不知道会不会影响邵伟文帮忙的棘手度。

  他帮我,条件是我留在他身边,永远不可以逃走,我知道张墨渠就算出来了,也将一无所有,局子不可能还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这样人发展的太偏激就会危害到社会,千分之一的可能都不能放虎归山。

  邵伟文虽然有把握张墨渠无能为力将我从他身边带走,但张墨渠到底也是风云了近二十年的人,他的能力和胆识,他的魄力和计谋,都并非那么容易压制,邵伟文会不会一了百了,一方面在我面前做出配合帮助我的样子,另一方面却对张墨渠斩草除根。

  我不能相信他,但我又不得不相信他,因为我能找的也只有他,绍坤远远不及邵伟文的势力。死马当活马医,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关于谁的。”

  “张墨渠的。”

  邵伟文看着我,“如果是你们之间如何甜蜜如何缠绵,以致于怎样有了这个孩子的事,你最好不要跟我讲,虽然现在这个时候,安静而美好,很适合聊心事,但我不想听,我不确定我这样强的占有欲会不会扒掉你的皮以洗去他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

  我愣了愣,这个时候他还挺有心思跟我开玩笑的。

  “我不会对你说那些,是关于这个案子的,我觉得会有点用。”

  他嗯了一声,“说来听听。”

  “张墨渠认识顾柏林。顾柏林这个人,你不陌生吧。”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几分惊讶。“自然。他有个女儿,爱若珍宝。”

  “没错,他女儿顾笙歌,特别喜欢张墨渠,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而顾柏林的很多秘密,张墨渠似乎都知道。我不清楚,如果以这个要挟顾柏林,让他下达命令到滨城的直辖局子,会不会对张墨渠有好处。”

  邵伟文陷入了沉默,我等的特别着急,坐立不安的望着他,良久,他忽然语气深重的说,“民和官之间,你认为有什么矛盾和差别。”

  我愣了愣,摇头。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这么问的目的。

  “黑dao的人,我还能有些把握,可触碰了仕途的,很难,我是商人,我也在他们的管辖之内,为自己白白树敌,不是很愚蠢的吗,我不会给董事会留下任何把柄,邵臣白除了,还有绍坤,随时虎视眈眈我的位置,我一旦做出一件错事影响到了公司的声誉和利益,我随时都会被新仇旧恨一起算,而拉下马。”

  我冷冷一笑,站起身,“果然,我就知道。”

  他抬眸望着我,“你知道什么。”

  “知道你没那么好心,你恨不得他出事是不是?”

  邵伟文蹙了蹙眉,“我可以用一万种法子留下你,而不必理会一个已经到了这种绝境地步的人,他还能有什么本事将你保走,我何必卑鄙至此?帮了他,让你感激我,心甘情愿留下,对我而言不是更好吗,我惹你不痛快做什么。”

  “因为嫉妒和仇恨,并非只有女人才会有这样的情绪,我怀了他的孩子,我爱上了他,你的占有欲和自私在作祟,你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难道不是吗。”

  邵伟文仍旧望着我,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样。他点了点头,“说的不错,可我还不至于为了让你恨我而不择手段,张墨渠就算完了,他的党羽还有未清的,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沈蓆婳,不管你信不信我,我答应了你,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我就不会食言,我不会连最后留下你的机会都断送掉。为了我自己的私、欲,你明白吗。”

  他的冷静和我的狂躁形成了特别鲜明的对比,我在冷静下来后终于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疯狂和失态,我看着他,朝他微微颔首,“我也不会忘掉我的承诺,你不必有任何负担和考量,我不是商人,但我是个愿意遵守交易规则的女人。”

  我和邵伟文从这次之后,一连三天都没有见面。

  第四天的晚上,保姆说接到了他的电话,他会回来,我哦了一声,其实我并不在乎他会怎样,如果他带不回来任何关于张墨渠的消息,他在不在都一样,甚至他在,反而我会觉得不安和别扭。

  现在我不祈求别的,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要有消息就行,我已经想张墨渠想到了发疯的地步。每个晚上我都会失眠,做各种奇怪的梦,他满身是血身侧是一把狰狞而冰冷的枪,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弄得血肉模糊。

  我从噩梦中惊醒,发现已经是七点多了,保姆敲了两次门让我下楼吃饭,我一点胃口都没有,邵伟文并没有回来,也许是被什么事牵绊住了,那样的人总不会和老百姓一样清闲,没有工作了也还有应酬。

  八点多的时候,我洗了澡从浴室出来,意外发现邵伟文竟然在我的房间,他穿着休闲的家居服,站在窗台前面,脊背挺得特别直,不知道在想什么,透过澄净的玻璃,我瞧见他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我走过去,站在他身侧,看了看圆桌上放着的书,那是我早晨起来无聊打发时光的《轮回》,据说是俄罗斯作家写的,作家名字我不知道,07年由中国作家翻译后出版,销量很不错,大多是信封教的人才热衷的,里面的内容颇有些高深,我看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看了五十多页,就觉得每个句子都特别晦涩难懂。

  邵伟文发现了我站在他身后,他扬起下巴指了指那本书,“你信教吗。”

  我摇头,“还可以吧,并不是瞎信,我也是喜欢在特定时候找点事情做,比如我原先还做模特的时候,每次出去应酬前都会到寺庙上柱香,拜拜佛,因为我害怕,我不知道这一次去面对的客户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朝我来一次霸王硬上弓,我强迫做什么去取悦他们的变态心理,所以图个心安理得吧,我会去。”

  邵伟文哦了一声,给自己斟了杯红酒,“也就是说你信佛。”

  我嘟着嘴想了想,“并不是我信佛,在一个人具备了软肋的时候,她会克制不住自己的迷心,她觉得很恐惧,似乎需要点寄托来安慰自己,如果现实中并不存在给她安全感的人,她也只能去祈求原本不存在的佛。可能也会又佛吧,但至少我觉得,它们并不是有血有肉的唯物主义。我只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了,才会病急乱投医。”

  “我一直不信佛,有时候看那些烧香拜佛的人,就觉得很愚蠢,这世上哪里会有轮回,不过只是因果报应罢了,也并非是佛在报应那些坏人,而仅仅是那些坏人自作孽,心里愧怍,总是慌慌的,被自己吓唬都了精神恍惚,从此做什么都一落千丈,而无能懦弱的人,为了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便讲什么吃亏是福,恶有恶报,其实都是虚假的。”

  邵伟文捏着酒杯,目光放空得望着窗外的风景,我才发现,我离开滨城不过一个月,这里的景致竟然比我曾看到的更温暖了些,不再那般凉薄,也许是因为我终于体会到了真情,也许是因为我肚子里孕育着一条生命,理智让我对这个世界,多了点希望和期待。

  “你说美与丑,善与恶,是与非,好与坏,都有定义吗。”

  他扭头望着我,不知道是室内的灯光太旖旎,还是外面的月光太温柔,他的眼睛格外明亮,似乎镶嵌着什么钻石一样。

  我摇头,“没有吧,人与人的性格不同,就注定了对待事物的思想和理解方式不同,有点中和,有的偏激,有点懦弱,所以无法有个准确到上纲上线的定义。”

  他笑了笑,洁白的牙齿有几分恍然,“没错。我喜欢你的理智,不同于一般女人就知道感性起来哭哭啼啼。那你说,我是爱你还是不爱。”

  我愣住,没想到他的思维跳跃这么快,会忽然想到这里。

  我咬着嘴唇,低眸看了一眼的杯中的红酒,“这些没有意义,再说也只是浪费唇舌。爱与不爱重要吗。”

  “我很想知道你是怎样觉得的。”

  “不爱。”

  我非常肯定的看着他,给了他这两个字。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抿唇点头,“或许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松了口气,我不敢去想,如果他说爱,如果,我会怎样。

  我其实也并不算太理智,至少和理性的男人想必,我还是感性主导自己的行动,我也容易犹豫不决,尤其在我怀孕后,而张墨渠又生死不明,我非常渴望一个拥抱,一个坚强的依靠,渴望一个平静的人生,而不是这样漂泊无依的感觉。

  我咬着摇了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局子里,有消息了吗。”

  “我一直在打探,有一点眉目了,他在里面说了一些事,和局子了解到的并没什么出入,他的态度还是很傲慢冰冷,让警察难以用任何手段撬开他的嘴,他说的全都是他们了解的,不了解的一点没有泄露。据说用了一点电击的刑罚,不重,可也很难忍,他都咬牙扛下来了,我觉得他不愧是硬骨头。”

  我的手死死攥着纱帘,在听到电击那一刻,猛地一用力,便扯了下来,“撕拉”一声,邵伟文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他扭头看了看我,“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打过招呼了,关照的钱也都给足了,其实所谓的询问都不过是象征性的走个过场,似乎早有人打过招呼,他说出来的一些,都没有被记录。现在只要了解到张墨渠到底都犯了什么罪,我就可以为他聘请律师,在私下解决,只要不公布出来,让社会舆论给局子方面制造压力,法律也可以有它的漏洞被找到,从而让人钻了空子。张墨渠虽然触犯了法律的底线,但他并没有违背道德,从很多层面上来看,他也是社会不公正下的大缩影的牺牲品受害者,人们对待白道的人,就觉得是好人,对待黑dao的人,就理所应当划分为坏人,但张墨渠和很多坏人不一样,据我所知,他类似古代肝胆侠义劫富济贫的那类侠客,在律师和法官的眼中,这就是一个争取为自己开脱的很好的契机,从这里入手,就有希望救他。”

  我点点头,强忍住自己翻滚的晕眩感,我看着他,视线里的他脑袋忽然变成了两个晃悠的重影,我张了张嘴,“麻烦你了——”

  话音未落,我忽然觉得一阵巨大的旋转感向我袭来,接着,我便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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