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裂痕
他们就人类社会的形态问题争论了许久，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又转到了具体的可行性上。冷锋认为重要的是保证最大数量的生命存活，而托尼坚持认为，必须采用最有效率的方式。
“在我所有的计算方法中，流浪地球计划的成功率都远低于诺亚方舟计划。”托尼说，“时间，关键是时间。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飞船400年就能到，人数少，人体低温冬眠技术[注4]可以大范围使用——顺便，布鲁斯已经把这项技术完善得很好了，至少一百年都不会有问题。这样，在两代人，最多三代人之内，就可以到达半人马座了。”
“可是飞船虽然快，半人马座那里没有行星啊！到了那里，也并不是终点。下一个有行星的星系在18光年外，飞船也要飞几千年[注5]。”
“半人马座虽然没有行星，但有三颗恒星和大量小行星，有丰富的星际物资，完全可以在那里建立太空基地。其实人类已经初步具备了脱离母行星建立太空城并生存下去的能力，在此基础上，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甚至还有可能继续探索新的行星和星系，宇宙殖民的时代即将来临，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在说到宇宙殖民的时候，托尼的眼睛闪闪发亮，深邃的宇宙是每个仰望星空之人的终极梦想。
然而，冷锋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
“你的星辰大海，只有1/10的人可以享受到。剩下9/10被抛弃的人，你以为他们会让你们离开吗？”
“你这样的决定跟九头蛇的理念有什么不同？”他以一种愤怒的语气说。
九头蛇当年的计划在各国高层之间已经解密，以“除虫计划”消灭世界上大部分人口，“洞察计划”辅助消灭同种族的低端和异见者，最后剩下的“被选中者”乘飞船逃生。“H计划”和“N计划”则最终推测为“冬眠(Hibernation)计划”和“诺亚(Noah)计划”。看来，九头蛇虽然被消灭了，美国高层却大部分继承了他们“天启计划”的思想。
“九头蛇的选拔标准是种族，是建立在通过杀戮先减少人口的基础上的。而我们不是。”托尼以一种缺乏热情的语气说。
冷锋冷笑起来。
“你们的选拔标准是金钱吗？”
～～～
托尼仿佛被一记重拳击中，表情非常吃惊。
“啊，没错，你们加密最严的选拔标准部分也已经被破解了。”冷锋面上如同罩着一层寒霜，“太空移民的成本非常高，因此只有财产在三千万美元以上的人才能有机会参加船票抽签？我真的对资本主义金钱至上的观念刮目相看了。”
“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意向。”托尼解释道，“由于成本问题，我们必须取得那些富人们的支持。但他们的数量其实没那么多，大部分名额会通过其他的方式产生，会保证最大限度地留给那些对延续人类社会和文明最有帮助的精英们。至于剩下的人，那也是无可奈何，这个社会本来就做不到完全平等。”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
“可这不是一般的不平等，这是生存权的问题，不管是谁走，精英也好，富人也好，普通老百姓也好，只要是有人走有人留，那就意味着人类最基本的价值观和道德底线的崩溃！你知道这事如果捅出去，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如果不能救所有人，能救一部分人总好过大家一起死。”托尼拿出显然是为了让自己的罪恶感能够减少一些的理由说，“再说，宇宙航行是十分艰苦的，无论用地球还是飞船。其实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忍受苦难去搏一个遥远的未来，有些人可能宁愿选择当下的享受。最人道的办法，是让愿意和有能力承受这一切的人，带着延续人类文明的希望远行；而让只想要现世安稳幸福的人，在最后的一百年里凭心意而活。”
“真是冠冕堂皇！”冷锋稍稍停顿了一刻，他明显看到托尼在这个词语下受惊似的发抖，他心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些不忍，把原先想说的一些话咽了下去，扭过头去，“反正我是个穷人，可没有3000万美元。”
“我是计划主要参与人，我有权参与制定选拔机制，我相信你一定……”
事后托尼多次回忆起来，他最不该说的就是这句话，该死的，他其实压根不是想表达这个意思！但他竟然说出了那么让人误解的话，因为冷锋突然受了侮辱似的回头，嘴里咬钢嚼铁般念叨了三个字：
【“我，不，配。”】
一片死寂。自从他们认识以来，即使是第一次见面，针锋相对的那时候，即使是托尼对冷锋最失望和愤怒的时候，他们都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
而托尼一直以为这种话不会出现，即使真的出现，也是会在某天由他不小心说出来。
没想到的是，由冷锋说了出来。
这不像他们以前的任何时刻，以前即使是沉默的，他们之间的通道也是敞开的，总有无数的信号在其间交流。然而这一次，是真的一片死寂。
冷锋的表情是立刻出现了惊愕，就好像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话，然后，慢慢地，痛心和不安涌了上来，复杂的感受使他欲言又止。
而托尼则是完全呆掉了。突然他们之间就隔着大洋，隔着国界，隔着无法跨越的阶级和价值观差异。
一片死寂。
冷锋看着面前的人，他身边宽敞而充满了高科技式奢侈的屋子，突然觉得自己再也没有立场停留在这里了。于是他走向门口。托尼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灼热得使他如芒在背，终于使他的脚步在门口停了一下。
“我回酒店了。”
“这里有客房的。”
以往冷锋来时，经常都会住在托尼家里的客房，但这次，冷锋拎起衣帽架上的大衣，秋季的夜晚已经有微凉的寒意，他走出门去，甩手把大衣披在身上，随着身影的消失，只余一句话。
“我不需要。”
门咔嚓一声闭合，托尼突然觉得，自己再也没有立场留下这个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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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所有的计算方法中，流浪地球计划的成功率都远低于诺亚方舟计划。”托尼说，“时间，关键是时间。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飞船400年就能到，人数少，人体低温冬眠技术[注4]可以大范围使用——顺便，布鲁斯已经把这项技术完善得很好了，至少一百年都不会有问题。这样，在两代人，最多三代人之内，就可以到达半人马座了。”
“可是飞船虽然快，半人马座那里没有行星啊！到了那里，也并不是终点。下一个有行星的星系在18光年外，飞船也要飞几千年[注5]。”
“半人马座虽然没有行星，但有三颗恒星和大量小行星，有丰富的星际物资，完全可以在那里建立太空基地。其实人类已经初步具备了脱离母行星建立太空城并生存下去的能力，在此基础上，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甚至还有可能继续探索新的行星和星系，宇宙殖民的时代即将来临，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在说到宇宙殖民的时候，托尼的眼睛闪闪发亮，深邃的宇宙是每个仰望星空之人的终极梦想。
然而，冷锋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
“你的星辰大海，只有1/10的人可以享受到。剩下9/10被抛弃的人，你以为他们会让你们离开吗？”
“你这样的决定跟九头蛇的理念有什么不同？”他以一种愤怒的语气说。
九头蛇当年的计划在各国高层之间已经解密，以“除虫计划”消灭世界上大部分人口，“洞察计划”辅助消灭同种族的低端和异见者，最后剩下的“被选中者”乘飞船逃生。“H计划”和“N计划”则最终推测为“冬眠(Hibernation)计划”和“诺亚(Noah)计划”。看来，九头蛇虽然被消灭了，美国高层却大部分继承了他们“天启计划”的思想。
“九头蛇的选拔标准是种族，是建立在通过杀戮先减少人口的基础上的。而我们不是。”托尼以一种缺乏热情的语气说。
冷锋冷笑起来。
“你们的选拔标准是金钱吗？”
～～～
托尼仿佛被一记重拳击中，表情非常吃惊。
“啊，没错，你们加密最严的选拔标准部分也已经被破解了。”冷锋面上如同罩着一层寒霜，“太空移民的成本非常高，因此只有财产在三千万美元以上的人才能有机会参加船票抽签？我真的对资本主义金钱至上的观念刮目相看了。”
“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意向。”托尼解释道，“由于成本问题，我们必须取得那些富人们的支持。但他们的数量其实没那么多，大部分名额会通过其他的方式产生，会保证最大限度地留给那些对延续人类社会和文明最有帮助的精英们。至于剩下的人，那也是无可奈何，这个社会本来就做不到完全平等。”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
“可这不是一般的不平等，这是生存权的问题，不管是谁走，精英也好，富人也好，普通老百姓也好，只要是有人走有人留，那就意味着人类最基本的价值观和道德底线的崩溃！你知道这事如果捅出去，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如果不能救所有人，能救一部分人总好过大家一起死。”托尼拿出显然是为了让自己的罪恶感能够减少一些的理由说，“再说，宇宙航行是十分艰苦的，无论用地球还是飞船。其实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忍受苦难去搏一个遥远的未来，有些人可能宁愿选择当下的享受。最人道的办法，是让愿意和有能力承受这一切的人，带着延续人类文明的希望远行；而让只想要现世安稳幸福的人，在最后的一百年里凭心意而活。”
“真是冠冕堂皇！”冷锋稍稍停顿了一刻，他明显看到托尼在这个词语下受惊似的发抖，他心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些不忍，把原先想说的一些话咽了下去，扭过头去，“反正我是个穷人，可没有3000万美元。”
“我是计划主要参与人，我有权参与制定选拔机制，我相信你一定……”
事后托尼多次回忆起来，他最不该说的就是这句话，该死的，他其实压根不是想表达这个意思！但他竟然说出了那么让人误解的话，因为冷锋突然受了侮辱似的回头，嘴里咬钢嚼铁般念叨了三个字：
【“我，不，配。”】
一片死寂。自从他们认识以来，即使是第一次见面，针锋相对的那时候，即使是托尼对冷锋最失望和愤怒的时候，他们都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
而托尼一直以为这种话不会出现，即使真的出现，也是会在某天由他不小心说出来。
没想到的是，由冷锋说了出来。
这不像他们以前的任何时刻，以前即使是沉默的，他们之间的通道也是敞开的，总有无数的信号在其间交流。然而这一次，是真的一片死寂。
冷锋的表情是立刻出现了惊愕，就好像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话，然后，慢慢地，痛心和不安涌了上来，复杂的感受使他欲言又止。
而托尼则是完全呆掉了。突然他们之间就隔着大洋，隔着国界，隔着无法跨越的阶级和价值观差异。
一片死寂。
冷锋看着面前的人，他身边宽敞而充满了高科技式奢侈的屋子，突然觉得自己再也没有立场停留在这里了。于是他走向门口。托尼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灼热得使他如芒在背，终于使他的脚步在门口停了一下。
“我回酒店了。”
“这里有客房的。”
以往冷锋来时，经常都会住在托尼家里的客房，但这次，冷锋拎起衣帽架上的大衣，秋季的夜晚已经有微凉的寒意，他走出门去，甩手把大衣披在身上，随着身影的消失，只余一句话。
“我不需要。”
门咔嚓一声闭合，托尼突然觉得，自己再也没有立场留下这个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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