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_掌印为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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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仅靠两根筷子维持肉丸平衡,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尤其是夹肉丸的人此刻像只被抓住的鹌鹑一样哆哆嗦嗦。

  胖乎乎的肉丸子被筷子勒出细腰,却仍然不死心地跳动,以至于引来所有人的注意,一时间喝酒的不喝了,闲聊的不聊了,视线都随着筷子上的肉丸晃动。

  傅知宁顶着众人的视线颤颤巍巍,已经顾不上多想别的,只是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肉丸子上。

  终于,徐如意看不下去了,一手拿筷子一手拿勺子,把被压成葫芦形的肉丸子解救下来,顺手放到了她的碗里。

  “……谢谢。”傅知宁艰难开口,低着头默默吃饭,从头到尾都没往百里溪那边看,祈祷手绳的话题尽快过去。

  然而回回对上百里溪,她都没哪次如愿过——

  “能让裴大人日日佩戴,想来这位旧友对大人而言非同一般吧?”刘淮打趣。

  百里溪笑笑没有多言。

  刘淮却不肯轻易放过和他套近乎的机会:“说起来,京都城的姑娘们都国色天香,可安州的姑娘也不差,裴大人若是能在这儿成就一段良缘,那可真是安州城的荣幸,你说是不是啊徐大人?”

  我说你是嫌死得太慢,竟然跟太监说什么良缘不良缘。徐正对上刘淮的视线,立刻虚伪一笑:“我不过一介武夫,哪知道什么是不是,刘大人问错人了。”

  榆木脑袋!刘淮暗骂一声,脸上堆起更多的笑意。

  傅知宁盯着碗里的肉丸子,终于有功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百里溪是什么意思了。

  是啊,他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已经知道她知道他的秘密了?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她万分小心,不该露出破绽啊。

  难道他不知道?可他若不知道,为何要光明正大地戴她送的手绳?莫非是因为气她擅自结束,觉得她不够尊重他,所以干脆撕破脸吓唬她?可这不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吓唬人吗?他可不是那种冲动的人。

  可不是冲动行事的话……总不能是因为太喜欢这根绳子了吧!若真喜欢,那再买一条更好的就是,何必要戴这条她一眼就能认出的,这不是明晃晃告诉她他的身份吗?!

  傅知宁心底仿佛有一万只鸡鸭鹅在叫,嘈杂的声音让她有种打开窗户跳下去一了百了的冲动,可惜他们所在的厢房在二楼,就算跳下去也顶多扭个脚的程度。

  “知宁,你怎么不吃了?”徐如意小声问。

  傅知宁下意识抬头,结果又跟百里溪对视了。

  她心下一颤,好在这次对视只是意外,对上的瞬间百里溪别错开了视线,继续盯着刘淮看。

  虽然她与他有十年的空白,可作为自小跟着他长大的小孩来说,简直一眼就能看出他脸上的笑不是真笑,眼底的宽和也只是假装。

  他很讨厌刘淮。傅知宁第一时间便确定了,再想到一屋子总共五个人,就刘淮自己不知道他的身份,便隐隐猜到这次是冲着刘淮来的了。

  ……可冲着刘淮来又关她什么事,干嘛要戴她送的手绳!

  “你想吃香菇菜心?”刚喝了一杯酒的徐正问。

  傅知宁愣了愣,才发现香菇菜心正摆在百里溪面前。

  这可真是……

  “这道菜心新鲜甜脆,的确不错。”百里溪说罢,拿起公勺舀了小半碗,叫人送到了她面前。

  傅知宁干笑:“……多谢百、裴大人。”

  百里溪温和一笑,便继续与徐正二人闲聊了,仿佛刚才亲自为傅知宁盛菜只是顺手。

  傅知宁看着眼前青幽幽的菜,心里苦涩难言——

  她不喜欢吃青菜。

  “你若不想吃,我可以帮你吃。”徐如意道。

  傅知宁:“……不必了。”万一被他下毒了呢,给如意吃岂不是会害了她。

  徐如意被拒绝也不恼,反而认同地点了点头:“你总是挑食,吃点青菜也好。”

  傅知宁有苦说不出,只能认命地将小半碗青菜吃了。

  她刚才已经吃了一肚子,这会儿再吃半碗青菜便彻底饱了,可其他人还在用膳,此时放下筷子未免太显眼。

  正纠结时,徐如意体贴地停下,果然引来其他三人的注意。

  “父亲,两位大人,小女们已经吃饱了,便不打扰三位畅聊了。”徐如意起身道。

  傅知宁也跟着站起来,双眼目视桌面,不敢和对面某人对上眼。

  “既然吃好了,就尽快回去吧。”徐正在刘淮开口之前道。

  两人应了一声,低着头转身退下。

  从酒楼出来后,傅知宁的心情也没轻松多少,徐如意见她眉头紧锁,干脆带着她回家了。

  一进家门,傅知宁便要回屋:“我有些乏累了。”

  “那你去休息吧,我去找娘聊天,顺便告诉她百里溪来了的事,叫她有个准备,别以后见了面突然说漏嘴。”徐如意思索道。

  傅知宁笑着应了一声,目送她离开后立刻钻进屋里。

  她现在急需一个封闭的空间,一个人好好想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接下来要怎么办。

  徐如意同冯书聊完天,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她从主院出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傅知宁,然而到了傅知宁住处,却只看到门窗紧闭。

  “还没醒吗?今日怎么睡这么久。”徐如意嘟囔一声,疑惑不解地离开了。

  寝房内,傅知宁直愣愣地盯着床帐,还在思考百里溪此行的目的,可不管她怎么想,除了他已经知道她知道秘密之外,也想不到第二个更站得住脚、更‘百里溪’的可能。

  ……所以她真被发现了?

  傅知宁长叹一声,翻个身抱住被子,开始思索自己这次能活下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想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

  几乎为零。

  这想法真是让人丧气又惊恐,她还这么年轻,就要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要命丧黄泉了?

  傅知宁惆怅顿生,再翻个身便被咯到了。

  她蹙了蹙眉,将咯着自己的罪魁祸首从被子下拿出来,只见原本就晶莹剔透的玉佩,在她的每日擦拭下变得愈发透亮了。

  “……早知道就不花这么多钱了。”她嘟囔一声。

  独自憋闷了一下午,总算想清楚了——

  百里溪若只是为了找她,完全不用隐姓埋名,也不用千里迢迢地跑来,所以她一开始的推测是对的,百里溪十有八九是冲着刘淮来的,不是冲他,也是冲和他有关的人,但肯定与徐家、与舅舅无关。

  百里溪既然没有第一时间杀她,便说明杀她的心也没那么迫切,至少目前而言是以正事为主,那么她只需要躲着他、尽可能减少存在感,那他说不定渐渐忙于正事,就把她给忘了,说不准还能就此将她放了。

  ……总之能拖就拖吧,结果再坏又能坏到哪去呢?

  傅知宁第一万次叹息,房门突然被敲响,接着传来徐如意担心的声音:“知宁,你还没醒吗?”

  要想不连累舅舅一家,便不能被他们看出自己的不对,免得百里溪事后迁怒。傅知宁抿了抿发干的唇,轻呼一口气去开门了。

  “你可算有动静了,我还以为你被百里溪吓昏过去了。”徐如意松了口气。

  傅知宁无奈提醒:“没有百里溪。”

  “我知道,我只在你面前这么叫他。”徐如意眨了眨眼睛。

  傅知宁却不让步:“隔墙有耳,只要在安州城内,便只有裴清河。”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你不要这么严肃,”徐如意嘟囔一声,接着生出些许好奇,“不过,他取这个名字啊?我知道他的字是清河,为何要姓裴?”

  “从前的百里夫人,娘家便是江南裴家。”傅知宁解释。

  徐如意恍然,接着笑了:“瞧你,一边忍不住怕人家,一边又什么都知道,还动不动就维护他。”

  “我不是维护他,”傅知宁说完停顿一瞬,“他位高权重,办的都是大事,你我一句错话,都可能害他出纰漏,到时候是要整个徐家和傅家一起承担的。”

  徐如意没想到还有这一层,顿时有点被吓到了。

  傅知宁摸摸她的头,笑着安慰:“没事的,只要你谨言慎行就好。”

  “嗯!”徐如意赶紧点头。

  姐妹俩坐在院中,边晒太阳边闲聊,话题渐渐从百里溪变成了阿欢。

  “咱们都回来一下午了,也不知道阿欢的和离书写好没有,若是写好了,我便替她递上去,顺便找我爹疏通一番,想来明日就有结果了。”徐如意思索道。

  傅知宁看着她热心的模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静了片刻后道:“和离是人生大事,你不要去催,让她自己慢慢想。”

  “还有什么可想的,那种混蛋就该早点踢了才对,”徐如意轻哼,“难道你觉得还有挽留的必要?”

  傅知宁失笑:“我觉不觉得有什么用,还是得看阿欢的想法。”

  “阿欢肯定会和离的,你没看她今日有多生气嘛。”徐如意信誓旦旦。

  傅知宁摸摸她的手:“但愿吧。”

  与徐如意在院子里闲坐到傍晚,才一起去厅内用膳。晚膳时徐正匆匆回来一趟,随意扒拉两口饭便要走。

  冯书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直皱眉:“这么着急作甚?”

  “别提了,驿馆的房顶漏了,我得赶紧带着人去补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能吃一点是一点。”徐正板着脸扒饭。

  傅知宁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好好的房顶为何会漏?”

  “那得问刘淮了,蠢货只顾着巴结百……裴大人,根本没派人修葺驿馆,那破房子一年都不住几次,能不坏吗?”徐正把最后一口饭吃完,随意擦了擦嘴便站了起来,“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傅知宁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许久脑海灵光一闪,急忙追出去:“舅舅!舅舅……”

  “知宁你做什么去?”冯书忙问,可惜一眨眼外甥女便不见了。

  徐正板着脸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隐约听到傅知宁的声音,顿时狐疑地回过头去。

  “舅舅……”傅知宁喘着气跑过来,双手撑着膝盖平复呼吸。

  徐正看着她大大咧咧的样子,一时间觉得好笑:“你近来真是被如意给带坏了,若你爹瞧见了,定要气得满脸通红。”

  傅知宁无言地看向他,嗓子还在因为跑了太久隐隐作痛。

  徐正无奈将人扶起来:“说吧,这么着急所为何事。”

  “舅舅,若是驿馆修不好,那裴大人他们是不是要来刘大人家借住?”傅知宁忙问。

  徐正蹙眉:“差不多吧,不过刘大人家的宅子未必容得下那么多人,所以也有可能会来咱们家。”

  酒楼和客栈也不错,只是巡查御史乃圣上亲派,所带官员皆由圣上红批,哪能叫他们去住客栈。

  傅知宁最怕这个,赶紧提醒:“那便叫他们去刘大人家借住吧,若是房屋不足,府衙不也有几间屋子,最好是别来咱们府上。”

  徐正愣了愣:“为何?”

  “舅舅你忘啦,刘大人家只有一子,你家可是有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傅知宁提点。

  徐正失笑,刚想说前后院又不会见面,可再看自己这个外甥女倾城的容貌,心里还是有了计较:“我知道了,不会往咱们家安排人的。”

  傅知宁顿时松了口气,恭送徐正离开后回到厅内,向冯书说明了出去的缘由。

  冯书听了连连点头:“还是你思虑周全,想来你舅舅会安排好的。”

  ……但愿吧,只是这房顶坏得蹊跷,若是巧合还好,要不是巧合。傅知宁只祈祷舅舅能守好关卡,千万别让某个活阎王来家里住,否则她就是没被杀死,也早晚被吓死。

  用过晚膳,又陪着舅母说了会儿话,见舅舅迟迟没有回来,傅知宁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屋。

  虽然回了寝房,却半点睡意也无,只能坐在门口偷听外面的动静。

  许久,远方突然惊起一阵狗吠,然后便是马车车轮碾压石板路的声响。傅知宁连忙起身,开门之后小跑出去,只是见到巡夜的下人后才停下脚步,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知宁小姐,您怎么还没睡啊?”下人果然关心询问。

  傅知宁睡眼朦胧地看他一眼:“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的话,已经子时了。”

  傅知宁点了点头,半晌轻叹一声:“我睡着睡着被动静吵醒,可是舅舅回来了?”

  “正是老爷。”

  “他一个人回来的?”傅知宁支棱起耳朵。

  “不是。”下人答得爽快。

  傅知宁:“……还有谁?”

  “还有两个随侍和车夫,一共是四个人一起回来的。”下人尽职尽责地答话。

  傅知宁看着他诚恳的表情无言许久,索性挑开了说亮话:“没带客人吧?”

  “没有,就老爷一个主子。”下人答完面露疑惑,“小姐您为何要问这个?”

  “……没事,随口一问罢了。”傅知宁敷衍两句,找借口回屋去了。

  确定徐正把她的话听进去、没把百里溪带回来后,她狠狠松了口气,睡意也随之汹涌而来,刚沾到床便睡熟了。

  月色朦胧,临近四月的安州城连风都带着暖意,傅知宁抱着被子,睡得如一个单纯的稚子。

  一夜好梦,醒来只觉神清气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简单洗漱一番,换了件愈发利索的骑装,蝴蝶一样轻快地飞向前厅。快走到厅门口时,听见冯书在里头说话,傅知宁笑着加快脚步:“舅母,今日有什么好吃的呀,我饿……”

  话说到一半,对上一双冰山一样的眼眸,剩下的话瞬间冻在了嗓子眼儿里。

  “知宁来啦,快来拜见裴大人,”徐正笑呵呵道,“驿馆那窟窿实在是大,没个三五十日的修不好,裴大人近来都要住在咱们家了。”

  傅知宁:“……”

  见她傻站着不动,冯书也开口唤了她一声:“知宁。”

  傅知宁一个激灵,连忙硬着头皮上前:“给裴、裴大人请安。”

  “徐夫人已经备好早膳,一起用些吧。”百里溪缓缓开口。

  傅知宁:“……”现在说不饿还来得及吗?

  显然是来不及的,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坐下,一边陪长辈和百里溪一起吃饭,一边期待徐如意能快点过来,解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百里溪似乎没看出她的想法,继续与徐正冯书闲聊,倒是冯书发现她频频往外看,于是好心解释一句:“如意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去找你们那个朋友,叫杨欢对吗?”

  傅知宁顿了顿,注意力从百里溪身上稍微转移了些:“对,她叫杨欢。”

  百里溪这才看过来:“傅小姐才来安州不过一月,便已经交到朋友了?”

  “……嗯,只是萍水相逢。”傅知宁不知他提这件事的目的,只能谨慎回答。

  偏偏徐正是个没眼色的,闻言直接就笑了:“整日跟着人疯跑,怎么就萍水相逢了,若是叫你朋友听见,只怕会伤心。”

  傅知宁:“……”

  “看来傅小姐在安州这段日子甚为自在。”百里溪唇角浮起一点意味不明的弧度,端起茶杯时,手腕上黑色的手绳露出一截。

  她手艺真的不错,编出的绳子不大不小刚刚好,挂在他手腕上刚好被骨节卡住,漂亮又不女气。

  ……然而落在傅知宁眼中,跟上吊绳也没什么区别了,随时都能勒死她的那种。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安州风景秀丽,的确值得一游。”

  “是呀,安州可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裴大人无事时,也可以四处走走。”徐正提议。

  “那便听徐大人的,有空便多出去走走。”百里溪不紧不慢地开口,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傅知宁身上。

  傅知宁低着头,脑子里只想着逃走,然而到底还是入座了。

  度日如年的一顿早膳用完,徐正陪着百里溪去了府衙,而傅知宁则拉着冯书着急地问:“舅母,不是说不叫外人来家里住么,怎么还是让他来了?”

  “没办法,刘大人家实在是住不下,府衙就那几间客房,也给车夫守卫留着了,只能叫他来咱们家住。”冯书叹了声气,显然也不想招待这尊大佛。

  傅知宁愁闷:“那为何偏偏是他?就不能叫他去刘大人家住,换个人来咱们家么。”

  “那怎么行,”冯书嗔怪地看她一眼,“不是你说的,咱们家有两个待出阁的小姑娘,不便叫外人来住么。”

  “……那他怎么可以?”傅知宁睁大眼睛。

  冯书失笑:“他是太监啊,又不算男人,自然是可以的。”

  傅知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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